边 界

人的一生中会跨过无数的“边界”.以前在中国,有着很多在现在看来是不适时宜的界线.如城乡的界线,工人编制和干部编制的界线,城市户籍制度的界线,等等.很多人都在为跨过这种边界而努力着和奋斗着.今天,我们还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边界,有时会在一些边界上徘徊.当我们出国时就要跨出和跨入国家的边界,当我们做生意时就要跨过被人雇用的边界,当我们贷款投资时就要跨过不负债的边界……然而人的一生中遇到的最大的边界莫过于生死边界.对每一个当事人来说,在这个边界的这一边是我们习以为常的阳光世界,而在另一边则是一去不复返的“阴府”或冥界.假如一个人正好走在这条边界上又会如何呢? 在很多情况下,可能当事人会有一种恐惧感.即使对那些脑子已经糊涂的人来说,也会得到恐惧的刺激;也可能当事人虽然已经身临其境却全然不知.
我的老爸很早就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非常坚信自己活不过八十四岁.理由是他的爸爸是八十四岁死的,他的姐姐也是八十四岁死的,所以他认为自己也活不过八十四岁.今年正好是他八十四岁大关.的确也差一点遇难.2010年2月7日他在一个炎热的天气里突然迷路失踪,在外十几个小时走不回来了.最后社会动用了警车和直升飞机,以及在家人坚持不懈的寻找下,最后终于在晚上十一点半从炎热和黑暗的街道上找了回来.一天不吃不喝,不要说是八十四岁老人,就是小年青都受不了.假如再过三四个小时找不到,就是脱水也会把老人折磨倒.当我第一眼看到他时,他的确流露出一脸的恐惧,同时一见到水就拼命地喝.我终于把老爸从这样一个边界上拖了回来.假如不是那样幸运的话,他真的是没赶上过农历新年,也正好没有过八十四岁.
我一直在想,也许人在边界的这一边根本就不觉得什么;而人一旦去了边界的那一边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了.倒是行走在这个边界上的人会有一种恐惧感.其时间拖得越长就越痛苦.这个结论是如何得到的呢? 你只要看老爸事后自己行为的改变就可以知道了.一般老人是非常难改变自己行为的.尤其是患有老年痴呆的人更是如此.奇怪的是,这件事发生后,在一段时间内,他好象有些怕自己跨出大门了.这对于象他那样性格非常非常倔强的人来说,真好比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样难.可想由当初产生过的恐惧对他现在的行为产生了多么大的影响.人在恐惧时,一般瞳孔会放大,当时我看到他的眼睛真是这样.这种脸部表情和眼神让我没齿难忘.但我清楚,这一短暂的时间很快会过去,以后他仍然会要求独自出去的.因为他已经患上了老年痴呆症了.患有老年痴呆症尽管是个不幸,但有时也许是个“好事”,他会很快忘掉那些恐惧的过程.
谁都不希望经历恐惧的痛苦过程,但是如果一个人遇上了它却又完好无损地回到了边界的这一边,其结果还是值得庆幸的.最惨的就是经历了恐惧的痛苦过程,最后还是去了边界的那一边.那个不幸的人一定是深处恐惧的恶梦中,带着极大的痛苦而离去的.我们谁也不知道,当一个人踩在边界上去那一边的最后一刻,这种感觉对当事人是一瞬间的呢?还是“永远”的呢? 假如是永远的话,那就更惨了.无论这人身前是如何辉煌,那些事情可能连他自己都记不住了,却有了真实的眼下这一刻.即使这个最后的一刻可能也会永远地消失,但这个最后的恐惧和痛苦足以把他一生的美好记忆全部覆盖掉.谁又希望人生的最后结局是这样的呢?
我们常常会祝别人幸福.其实它的完整涵义应该是包括两个阶段.一个是前面活着的生活阶段,另一个便是人生的边界条件了.人们大多都只注意前一个情况,却没有人会在意这后一个,而且谁也不会随便去想这个问题,也许认为是不吉利的.只有当听到骂人的时候才会偶尔想起:“不得好死”这句咒语.所以,能够得到好死也是一种幸福.我们常人一般都会把人生分成三个阶段来看待.第一是人活着的阶段;第二是人在边界时的弥留之际;第三是人在离世后的安排.假如一个人活着的时候幸福和富有,离世的时候顺利和快速,走后还有葬身之地的话,那应该说是够幸运的了.当然人死后自己是管不了那些后事的;人活着的时候在一般情况下也是能够自己控制自己的;最不能确定的倒是在边界上的情况.谁也不知道也无法控制在边界上的情况.2007年2月1日至9日,我妈妈不幸得了大脑主动脉出血性中风,引起右半身全部瘫痪.在墨尔本奥斯汀医院住了9天.医生确定已经无法挽回她的生命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她注射解痛麻醉和安眠药,其实这些就是我们说的海洛英之类的“毒品”.它可以让病人最大限度地解除痛苦,处于一种安眠状态,让人觉得非常的舒服.从母亲的表情上看,一点也没有痛苦的样子.眼眉自然舒展,神态安详,整天呼呼地睡着,还能听到平稳地打呼声音.负责当班的医生曾经不止一次地对我说,他们会保证她绝对不带任何痛苦一直睡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为了确保他们的承诺得到兑现,他们还用上了一套由电脑来控制药水注射的设备,这样就可以避免可能由于人工疏忽而造成的失误.从这点上说我们应该非常感谢他们的这种人道主义行为.我为自己的母亲最后能享有这样一种特殊的待遇而感到了一种安慰.虽然她在人生最终的边界上徘徊了9天,但是她没有恐惧没有痛苦甚至没有知觉,这一点我是非常羡慕的.我是一个思想开通的人,假如我将来也能有这样的礼遇的话,我觉得是一种莫大的福气和幸福.但这些谁又能预料的呢?
由于我们都是生活在一个随机性很强的世界里,各种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我们可能随时都会遇到不测事件.今天驾驶着车辆外出,没有人敢保证绝对不遇车祸;明天乘飞机上天,谁也不敢打包票不发生空难.这几天某人还好好的,可是过几天这个人突然地就走了;这几个月谁谁还在为工作挑大梁呢,然而过几个月却查出得了不治之症;今年投资还红红火火如日中天,不想突然发生了什么“金融海啸”却血本无归……有很多人已经走在了边界上,但自己并不知道将要发生的一切.假如灾难把当事人拖向了边界的那一边,并且不再让其回来,这对当事人本身来说倒是件“幸事”了.最可悲的是,经历了一场灾难,命运又让当事再返回边界的这一边.如果人是完好无损的,那倒也罢了.最糟糕的是从边界上回来了一个残废的人,他不仅要带着那个恶梦,而且还要深受身体痛苦的煎熬,伴着这样一种困境渡过余生,那可真是极大的不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