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 像

当我们参观公墓的时侯,会发现有许多的墓碑上贴着用陶瓷烧制的死者遗像.在那些遗像中,有一部分是死者很早以前甚至是年轻时候的像.也许是家属喜欢那张像,也许是死者生前的遗愿.几乎没有人会把死者最后那副齿牙咧嘴的像放在上面吧.这样看来,所有那些像片,在人没有死之前都不叫遗像,只有在人死后拿出来展示的才叫遗像.可是,当我们不去管它的展示问题,仅从像片本身这样一种物体来看,它们有什么实质上的两样呢? 尽管人们不这么称呼,它在流逝的时光里, 都是时间意义上的遗像. 看遗像有一个好处,谁都清楚我们所记忆中的那个人已经去世了,哪怕一个再陷入其中的人,都会主动地不自觉地把自己脑子里印象的那个人与“去世”这样一个概念作某种程度的联系.然而,只要有这样的意识存在,那个能回忆死者的人往往都是首先把最后一次见到死者的印象提取出来去比较,然后再往前去追忆.所以那个“去世”的概念一直会不自觉地参与其中.遗憾的是,在我们的生活当中,两个多年未见面的人突然遇上了常常会呆一下,因为对方变化太大了,而自己一下还没有完全适应过来.在这个瞬间,人总是尽力把留在自己脑子里的对方过去的音容笑貌印象提取出来对比,现在对方的样子自己脑子里完全不可能有,所以会产生吃惊的现象.其实,我们生活的每一个时刻都留下的是一张张“遗像”,对每一个生命自己的时间来说,过去的就不再会与后来的一样了.因为我们看不见的生命体内每天有无数的细胞在死亡,又有无数的细胞在生长出来.而基因已经不可能复制不老的形象,相反会越来越走样地把每个人越变越老.尽管人们知道这个道理,但在遇到具体问题的时候,脑子就不会自觉地把“遗像”概念搬进来.有的人遇到不顺心的伴侣,就老是想着从前的那个擦肩而过的恋人,而且还认为那个人仍然是原来的相貌.可能事实上那个人也早就老态龙钟了,那个过去美貌的印象完全是个虚幻的“遗像”.可惜啊,一般人在想东西的时候是不会把“遗像”扯进来的,非要等到见到了活着的“遗体”的时候才会有所醒悟.时间就意味着变,时间就是拍摄“遗像”的照相机,时间就是抛弃一个个活“遗体”的搬运工,时间还是制造真正“遗体”的机器,时间更是把一切“遗像”最终都毁灭得干干净净的操手.